在被囚禁了好些年之后,金主对我厌烦了。
他解开我手腕上的锁链,满脸嫌弃地把我推到别墅外面,说:
「你一直想要的自由,我现在给你了,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那个时候我刚好三十岁,没什么学历,也没有工作,曾经引以为傲的脸蛋上都长出皱纹了,就连去酒吧陪酒,都被人嫌弃地赶走。
所有人都觉得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但我就是不甘心认输。
我找了份发传单的工作,还通宵熬夜地学习,最后考研考上了985高校。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特别激动,发了条朋友圈,配文是「新生。」
在满屏的祝福消息里,我看到金主发了简短的两个字:
「不错。」
一瞬间,我的手脚都变得冰凉。
当金主和当红小花上热搜的时候,我正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
金主已经差不多半年没到我这儿来了。
拴在脚踝上的锁链都生锈了,磨破了皮肉,稍微动一下就疼得厉害。
今天是我三十岁生日。
早上刷牙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那张曾经明艳动人的脸,现在眼角已经出现了细细密密的皱纹。
我不再年轻了。
金主终究还是厌烦我了。
晚上的时候,他喝醉了酒,被司机送到这里,站在床前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嫌弃。
「又丑又没意思,真搞不懂,我当初怎么会喜欢你。」
他摸出钥匙解开我脚踝上的锁链,然后吩咐管家带我离开,说:
「你要的自由我给你了,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从大学毕业一直到三十岁,我被金主养了整整八年。
这八年时间里,他不许我工作,也不让我去交际,甚至连出门都不行。
被我反抗得不耐烦了,干脆就拿锁链把我拴在床头上。
「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他贴着我的脖颈,说道:
「所以,你的世界里,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八年里,我抗争过,争吵过,也逃跑过,还进过无数次摆满刑具的地下室,甚至好几次差点死在他那些特别的癖好之下。
我就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家畜。
被好吃好喝地养了八年,突然被赶出去,看着外面清澈明朗的天空,心里忍不住感到迷茫。
我真的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吗?
对于三十岁的我来说,想要重新开始人生,实在是太难了。
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
朋友也都在被囚禁的日子里失去了联系。
金主的律师来找我算了一笔账。
说这些年,我砸坏金主的东西,在别墅里的吃穿用度,弄伤金主需要赔偿的精神损失费,再减去市面上最高等级的嫖资……
算下来呢,我反倒还欠着金主一亿三千万呢。
「陈先生讲了,这笔钱您不用还啦。」
「只是期望着,以后您可别再纠缠啦。」
律师说的话冷冰冰的,不过倒也挺符合金主那无情的性子。
我没去争辩什么,只是应道:「我晓得了。」
在我离开那别墅的时候,我身上就只有自己的身份证,还有那张八年前就存了两千块人民币在里头的银行卡。
所有人都巴望着看我的笑话呢。
而我在多次找工作都碰了壁之后,就去应聘了那种在街上发传单的小时工。
就是在大太阳底下套着玩偶服,一个小时工钱二十块的那种。
三十岁了,空有一张文凭,没有啥工作经验,也没攒下啥积蓄,甚至都没独自生活过。
所有人都讲我这辈子算是废掉了。
可我不这么觉得呀。
我不仅要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好好儿的。
那段日子里,我白天顶着大太阳发传单,抽空就躲到树荫底下背单词,晚上还通宵熬夜学习,困得不行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会儿。
累到都快低血糖要晕过去了,就吃一块五毛钱的水果糖,然后咬着牙接着学。
大学毕业那时候,我本来都考上了自己心仪学校的研究生,结果被金主硬是逼着放弃了。
「就算读完研毕业了还不是得给别人打工,能有啥好出路?」
他很不耐烦地说道:
「还不如好好伺候我,我要是高兴了赏你点儿,你打一辈子工都挣不来……」
回想起那些事儿,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
我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忘掉那些,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书本上。
金主跟那个当红小花官宣的那天,我正穿着又厚又重的玩偶服,在市中心的LED大屏下面发传单呢。
那些嗑CP嗑得疯狂的迷妹们凑钱包了五分钟的甜蜜剪辑视频。
视频里头,金主满脸含情脉脉地看着那个女孩,说道:
「我尊重她的梦想还有事业,会努力帮她在娱乐圈里发光发热。」
旁边有路人在讨论,说金主可不是那种一谈恋爱就要求妻子必须回归家庭的传统霸道总裁,晓得尊重女人的事业,这可挺难得的。
我忍不住就笑了。
看来金主虽说早就厌烦我了,但还是从我这儿得到了教训。
女人可不能关起来。
不然就会像我一样,从一个活泼开朗、阳光明媚的女大学生,变成一个死气沉沉的怨妇。
笑着笑着,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模糊了我的视线,不过又被我使劲儿擦去,接着重新开始工作。
拿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躺在出租屋里那狭小的床上,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儿。
激动得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发了一条朋友圈,手指颤抖着打下配文:「新生。」
底下评论区都是恭喜的话,之前联系好的导师回了我一句「加油!。」
我眼含热泪地翻看着,看到最底下,有一个纯黑色的头像,回复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不错」
刚开始我都没反应过来这个黑色头像的账号是谁,怀着好奇就点了进去,看到了仅有的两条聊天记录。
「陈先生,您今天晚上会回来不?」
「回。」
——这说话的人是金主。
我的手脚在那一刹那间,一下子就变得冰凉冰凉的。
感觉血液都像是凝固住了,心跳也因为心里的恐惧而加快跳动起来。
好不容易强迫自己稍微安稳了那么一点点,手指颤抖着点开其他的社交平台,就想着看点别的东西,好让自己散散心。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突然打进来一个电话。
这个号码,是我这辈子都绝对忘不掉的号码。
我没有去接这个电话。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紧接着,手机上收到了两条短信。
「阿宁,接电话。」
「乖。」
我就一直盯着那个「乖」字,看了好长好长的时间。
指尖一直在那儿颤抖着,眼前感觉像是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什么都看不见。
我实在是搞不懂金主要做些什么。
而且我也根本就不敢去猜。
我颤抖着手,把那条朋友圈给删除掉了。
整个人蜷缩在床边,脑袋深深地埋在膝盖里面,眼睛死死地闭着。
缓了好大一会儿,才从那种好像快要死了的状态里面缓过劲儿来。
强迫自己赶紧定下心神,急急忙忙地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出门去打工。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一定要攒钱去读书上学。
穿着玩偶服发完传单之后,喝了一口老板提供的免费矿泉水,就又急急忙忙地往晚上做兼职的场地赶过去,到后厨去刷碗。
冰冷的自来水就那么直接浇在手背上。
以前被金主养着的时候,手变得细腻又白皙,现在却变得皲裂了,我也毫不在乎地把手浸泡在洗洁精里面。
酒店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看我的眼神,透着一种贪婪的劲儿,还特别恶心。
我心里很清楚自己这张脸所具有的魔力。
漂亮到了一定的程度,就算是年纪慢慢大了,不管是谁看到,都会觉得惊艳。
以前啊,金主总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说:
「美人就应该配上大佬,也只有混到我这种程度的人,才能护得住你这样的美人。」
为了能少一些麻烦事儿,平常我都会特意把自己化丑一点,要不然就戴上口罩。
可今天实在是太慌张了,一下子就给忘了。
我不动声色地洗着盘子,用余光注视着老板那摇摇晃晃的肚子,就看到他那油腻腻的手搭在了我的腰上。
「小宁啊,你一个女人家,无依无靠的,不如跟着我,以后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咋样?」
我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上一任金主,可是盛海的陈总,就算是他不要的女人,你又有几个胆子敢动?」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好几秒。
他的手啊,一下子就快速地缩了回去。
他满脸狐疑地看了我好长好长时间,然后还在那暗自小声嘀咕着:
「你竟然说认识陈总,还跑这儿来刷盘子?这不是摆明了骗谁呢嘛?」
「随你到底信还是不信,」我语气淡淡地说道:「只要你觉得自己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就行。」
就算是金主哪天对我厌烦了。
就算是他一点儿情面都不留,直接把我扫地轰出门。
我也特别肯定。
他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曾经在他身边伺候过的女人,被一个猥琐的男人强行压在身子下面进行侮辱。
那个老板思来想去,最后到底还是不敢去赌。
一边嘟囔着一边转身离开,看向我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惊恐,还夹杂着一丝鄙夷。
——就跟以前我在金主身边的时候,那些人看我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金主做事手段那是相当狠戾,在江城做生意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他的名号。
他们根本不敢在金主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就只敢把恶意发泄在我身上。
什么婊子、贱人、不要脸的情人……这些话我都听了千百万遍了,早都已经心如止水,没啥感觉了。
甚至有的人就站在我跟前骂我,我依旧能够安安静静地,给自己剥开一颗核桃。
下班往家走的时候,我背着一个黑色的斜挎包,路过一家马上就要打烊的蛋糕店。
蛋糕店的窗户上面贴着打折出售的标语。
我摸了摸自己饿得都开始胃疼的肚子,又想到今天刚收到录取通知书,就去买了一块特别小的蛋糕,然后拎着往家走。
那块蛋糕吃起来特别腻,味道一点儿都不好。
可我还是硬逼着自己用力地一口一口咽下去。
我住的那个狭小的出租屋不仅漏水,还特别潮湿,隐隐约约能听到有蟑螂穿梭爬动发出的声响。
我吃着吃着,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泪水把奶油都给稀释了,然后又被我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
金主当初让我滚蛋的时候,我没哭。
找工作被人冷嘲热讽的时候,我也没哭。
但是就在此时此刻。
从曾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爱的独生女,到成为县城里的高考状元,再到最后成为顶尖大学的毕业生。
一路走来,轨迹都是顺顺当当的,我从来都没有哪一刻想过。
有一天,自己竟然会窘迫到舍不得扔掉一块难吃的蛋糕。
第二天上班出门的时候,我拎着垃圾正要出去,就看到了一个人,瞬间让我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金主正靠在那辆劳斯莱斯车的旁边,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头,眼睛凝视着垃圾桶上嗡嗡乱飞的蚊子。
看到我之后,他笑着说道:
「阿宁,早上好啊。」
「你以前被我养得那么娇贵,现在却在这样的环境里住了这么长时间,真是让人心疼。」
我当时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只要一瞅见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痛苦和绝望就跟被啥勾起来了似的,一股脑儿地往大脑里猛冲,搅得我脑袋发晕,眼前直冒金星。
我差点一屁股瘫倒下去,只能勉强靠着墙才没倒下。
眼睁睁看着金主一步一步慢慢地朝我走近。
他开口问:「咋这么怕我呢?」
说着,他抬手轻轻摩挲了下我的脸颊,脸上挂着笑说道:
「这离开的好几个月,有没有想我呀?」
我一声不吭,啥都没说。
他似乎也没指望我回答,只是笑了笑接着说:
「我看到你发的录取通知书啦,恭喜你呀。」
「都到这地步了,还能干出这么厉害的事儿,不愧是我认识的阿宁啊。」
我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往后退了一小步,抬起头问他:
「您今儿过来,是有啥事吗?」
「就是来瞧瞧你。」
他语气很温和地说道:「阿宁啊,咱们总归在一起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还是有点情分在的。」
「就算分开了,也不至于说以后就再也不联系了。」
我的指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我太清楚金主是啥样的人了。
这人虚伪得很,还特别贪婪,简直让人恶心,表面上看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实际上就是个魔鬼,套了身西装,就真以为自己像个人样了。
他才不会在已经厌烦的情人身上浪费时间呢。
能让他站在这儿跟我说话,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又对我有点兴趣了。
估计是看到我没像他想的那样在阴沟里自生自灭,反倒还努力往上走,就对我这个像蝼蚁一样的人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好奇。
——光是这么一想,我就害怕得快要抓狂了。
我的指尖悄悄伸到包里,摸到了那把手工刀。
要是他再敢想把我抓回去,我肯定——
「你别担心,阿宁,我不会再拦着你读书了。」
「我就是单纯地过来看看你,别怕。」
他伸手,轻轻撩开我额头前面的发丝,用很温柔的嗓音说道:
「我的阿宁这么优秀,越来越让我觉得,过去那八年,我眼光还真不错,没看错人。」
「继续加油哦,希望你能给我带来更多的惊喜呢。」
金主转身走了。
我整个人顺着墙瘫坐在地上,身子软得像没了骨头,疲软到仿佛虚脱了一般,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啥。
他就像一条脾气阴晴不定的毒蛇。
做啥事儿都没个逻辑,全凭自己心情来,根本就没法猜透他。
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想着,直到老板打电话来催我上班。
我咬着牙用力撑着身体站起来,深呼吸了好几下,决定先不去管他了。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不管啥事儿,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忙碌了整整一天,我趁着夜色往家赶,就在楼道外面,瞧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我心里一紧,警惕地握住了放在包里的刀。
她扭过头来,一眼看见了我,接着兴奋地朝我扑了过来:
「宁宁呀,我可是你姑姑啊!这都不认识啦?」
「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嘞……」
我没吭声,就借着那昏暗暗的路灯,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女人。
看着看着,好像还真的是某个亲戚。
可我的手依旧紧紧抓着刀柄没有放开:
「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呀?」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堂哥在陈总手底下做事呢,你和陈总吵了一架,陈总心里不痛快,就把气撒在你堂哥身上,要追究他挪用工程款的事儿。」
「宁宁啊,你可赶紧去跟陈总道个歉,哪怕跪在地上求求他呢,不然你堂哥可就彻底完蛋了啊……」
她说话说得迷迷糊糊的,还夹杂着浓浓的乡音。
不过我还是听出了一些事情的原委。
我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浅浅淡淡的影子,问她:
「所以是陈晏告诉你,我住在这里,让你过来找我的?」
「怎么能直接叫陈总的名字呢,这也太没大没小了……」
「滚!」
我一下子掏出刀尖对着她,像发了疯一样大声吼道:
「滚呐!」
她吓得惊慌失措,转身就跑开了。
我赶忙跑回家,迅速锁上了门。
后背紧紧靠着门板,然后一点点慢慢地滑坐到地上,捂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
同床共枕了整整八年,就那么一瞬间,我一下子就明白金主想要干什么了。
他就是看不得自己不要的东西还能过得顺顺利利的,所以就想给我找点麻烦,好逼得我崩溃。
在他心里头预想的,早在我被赶出别墅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找栋高楼跳下去,用这具被他用过的身子,干干净净地画上句号。
可凭什么呀?
凭什么就得我死——
我明明那么拼命地想要活下去啊!
我的指尖紧紧掐着掌心的肉,鲜血都滴了出来,落在那已经生霉的地板上,可我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到。
我坐在地上缓了好长一会儿,这才站起来给自己泡了一包泡面。
吃完之后,我把手机翻到和金主的聊天页面,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要是你再不放过我,你可别逼我这条烂命,拉着你一起死。」
金主没有给我回复。
我脑子乱得像一团麻,一晚上都没睡好觉,第二天顶着个硕大的黑眼圈爬起来,洗了把脸就去上班了。
中午的时候,我蹲在街角啃面包,吃完后拢了拢碎发,一抬头,就看见金主斜靠在车上,目光复杂地盯着我看。
和我对视了两秒钟,他叹了口气,然后招手示意我过去。
「你非得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堪吗?」
「阿宁啊,你就求求我,服个软呗,这真就有那么难吗?」
「求你能有啥用啊?」
我反过来问他:「要是求你就能让你放过我,那我现在马上就可以给你跪下。」
他没有给出明确回应,只是:
「就算你现在真的跪下了,那也只是表面上服了,心里头根本就不服气,你这心啊,从来就没有一刻真正屈服过,哪怕被关了整整八年,一直都是这样。」
「前段时间,我天天看着你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还以为你已经变得跟那些没啥意思的女人一个样了……结果没想到你这都是装出来的。」
「阿宁呐,只要你能像别的女人那样,痛痛快快地服个软,我也不至于对你这么欲罢不能。」
他说话的嗓音听起来倒是挺温和的。
可我听着,就只觉得恶心。
「所以啊,你到底到底想干啥呢?」
他没有回答我。
反倒用手指头轻轻点了点我手里吃剩下的面包。
「下午还得工作呢,光吃这点东西,一会儿该饿了。」
「走吧,我带你出去吃顿饭。」
然后他就带着我去了一家西餐厅。
看着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刀叉,我连好好吃顿饭的心情都没了,满心不耐烦地问道:
「你到底到底想干什么呀?」
「我跟几个朋友打了个赌,赌你今后能走到什么地步。」
「他们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没什么特别的本事,还被关了那么长的时间,早就跟现在这个发展得飞快的社会脱轨了,以后肯定混得不咋地,可我却不这么觉得。」
「我押了整整两个亿,就赌你将来肯定能过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好。」
我一下子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一群闲得没事干、无聊透顶的中年人,在那儿自以为高贵,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真是他妈有病啊!
「所以啊,你到底想干啥?」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才说道:
「阿宁,跟你说实话吧,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当初让你走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厌烦你了,可等你真的彻底消失了,又觉得,好像有你在的日子似乎过得更舒坦一些。」
「我让律师给你列出那么苛刻的条件,就是想着能让你回来求我,然后我就可以把你重新接回来,好吃好喝、风风光光地养着你。」
「可你呢,偏不,你自己出去打工,还努力学习,顽强得就像一只怎么都打不死的小强……这反倒让我对你更加着迷了。」
「我想啊,我大概是后悔当初放你走了。」
说出「后悔」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语调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波澜。
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那眼神温柔得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我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桌子上的刀——
「别害怕,阿宁。」
他轻声细语地说道:「比起把你留在身边,我更想瞧瞧,你究竟会怎样一步步往上爬。」
「对我来说,看着一个已经处在社会底层的人努力挣扎,可比单纯拥有一个女人要有意思得多,你能明白吗?」
他伸手摁住我的手腕,把餐刀抽出来,随手就扔到了地上。
「那场赌你将来会怎么样的赌局,期限是十年,赔率是10:1。」
「阿宁呀,我可是打从心底里期待着你的表演呢。」
曾经在金主身旁的时候,我亲眼见识过他们玩的那种「养成」游戏。
他们会各自跑到大学里去挑选学生,要是挑中了谁,就会花上十年的时间,在暗地里悄悄观察这个人的发展情况。
最后呀,那个被观察的人里面发展得最出色的,他的金主就赢得了这场「养成」游戏。
被金主选中的那个人呢,直到现在还在那儿勤勤恳恳地打工。
为了能多赚点钱,每天起早贪黑的,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写在了高达一个亿的筹码下面。
而到了如今呢,我竟然也成了那些贵公子拿来玩乐的赌注。
一时间,我都不知道到底该哭还是该笑了。
我慢慢地松开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被自己掐出了血痕的掌心,莫名地就松了一口气。
被他们当成赌注的玩物,怎么说也总好过被限制人身自由,被囚禁起来吧。
我的底线现在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
就只想过那种普普通通正常人的生活。
下班的时候,都已经十点多钟了。
我顺着江滩,慢悠悠地走着,吹着那凉爽的晚风。
在心里积压了好久的那块大石头好像被移开了,脑袋也难得地松懈了几分,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这时候,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孩子,兴高采烈地喊着我姐姐,还问道:
「姐姐,你有没有男朋友呀?」
紧接着,旁边走过来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运动服,个头挺高的,皱着眉头握住了女孩的手说:
「安安,别在这里捣乱。」
「我没捣乱呀,舅舅刚刚就是盯着这个姐姐看了好长好长时间……」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我是见过的。
金主带我去见的客人不算多,他也算是其中一个。
好像是个警察,当时问了金主好多事情,那气势咄咄逼人的,把金主气得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给我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
他显然也还记得我。
带着歉意对我说:「实在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打扰到你了。」
「没事没事的。」
我摇了摇头,就打算越过他离开,这时候听见他说:
「要不这样吧,作为赔偿,我请你喝杯咖啡怎么样,可以吗?」
我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转过头,看着他脸上刻意装出来的那副真诚的样子,我有点想笑,就说:
「你是不是想通过我,去接触陈晏呀?」
「不好意思哈,我现在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在我这儿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的,也别再动其他什么心思了。」
我这话可是说得相当直白了。
他愣了一下,倒也还是坦然地笑了笑说:「看来你还记得我呀,真是我的荣幸。」
「不过你想错啦,我没什么要找陈总的事儿,就是单纯对你挺好奇的……要是冒犯到你了,我在这儿给你道歉。」
「不用了。」
说完我转身就准.
结果又被他给喊住了,他说:「五年前的时候啊,历城的晟宁集团董事长死在了自己家里头,后来呢,晟宁集团就被陈总以最高董事的身份给接管了。」
「秦小姐,这件事儿你之前听说过没?」
我眉头一皱,转过头去,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
「你突然问这个干啥呀?」
「难不成你心里怀疑,晟宁董事长的死,和陈晏有啥关系不成?」
他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地把话给说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神情看起来特别迷茫,不过很快就又恢复正常了,接着说道:
「秦小姐可真是聪明啊——」
「得有证据才行。」
我跟着说道:「要是没有实实在在、确凿的证据,那所有的怀疑都没啥用,根本就不用谈。」
「还有啊,我可不是啥聪明,就是以前见过太多太多人,都想着法子要去对付他,结果呢,最后反倒被他搞得家破人亡的,所以才有了这么个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我这也是好心给你提个醒儿。」
「在你还没确定自己有把握能扳倒他之前呢,可千万别主动往他跟前凑,就好比你现在来找我这个他以前的情人打听消息,这多危险呐。」
「万一我对他还旧情难忘,跑去跟他告密,那你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到时候想哭都没地儿哭去。」
「我……」
「还有——」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接着往下说:
「要是你是专门来找我打听消息的,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啥都不知道。」
「我不过就是陈晏养着的一个情人罢了,他根本就不信任我,啥事儿也都没跟我说过。」
「你想要知道的那些事儿,我是真的啥都没办法告诉你,实在抱歉。」
他听了之后,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明显是不太相信我说的话。
不过这跟我也没啥关系了。
我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
只要是和陈晏有关的事儿,不管大事儿还是小事儿,哪怕就只是一个字,我都不想再沾上一点儿边儿。
要不然呐,我都不敢想象自己到时候会掉进什么样的深渊里头去。
后来我又在江城待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攒了些钱,就拎着行李箱去南方上学去了。
我坐了整整三十个小时的硬座,车厢里头那烟味儿和汗臭味儿可大了,熏得我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就一直靠着车窗。
等下了车,我一抬头,看着天边那慢悠悠飘着的云朵,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不少。
研究生开学典礼的时候,我居然又一次看到了金主。
他给学校投资捐了一栋楼,当时穿着一身西装,人模人样地站在台上,说着那些好好学习之类的套话。
他初中就辍学了,完全是白手起家的,所以对高等学府特别青睐,国内的重点大学基本上都被他投资了个遍。
我也没多想,就坐在台下,心不在焉地翻着手机玩儿。
突然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中午陪我吃饭。」
我下意识地就往台上看过去。
只见金主靠坐在椅背上,眉眼间透着一股慵懒劲儿,手指尖点着手机屏幕,就好像不经意一样和我对视了一眼。
我赶忙低下头,把视线移开了。
不过倒也没有拒绝他。
在吃饭的时候呢,我是特意挑选了一家那种私密性特别好的川菜馆子。
金主上下打量了我一小会儿,脸上带着笑容说道:「你胖了呀,看来学校里的伙食还挺不错的嘛。」
我当时啥话也没说。
他倒也没太在意我没说话这事儿,就跟平常闲聊似的问我:「接下来你有啥打算呀?」
「阿宁啊,你可跟那些年轻娃娃不一样,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在学校里头混日子。」
「要是想在外面闯出点像样的名堂来,那每一步都得好好规划规划。」
感觉他好像是闲得太厉害了。
放着分分钟就能涉及上百万的项目不去忙,却在这儿跟个老父亲似的,问我对未来有啥想法。
可我偏偏是最讨厌做规划这些事儿的。
「我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援外项目。」
「这个项目为期一年,下个月就要出发啦。」
看着他脸上露出那种诧异的表情,我想了想,最后还是跟他解释说:
「我就想去世界上那些不同的地方瞧一瞧,哪怕是有战乱的地儿,有疾病横行的地儿,或者是老百姓日子过得苦不堪言的地儿……」
「也许在您眼里,我这就是在浪费时间,可我就总想着能尽可能地帮到一些人,这样才觉得自己这辈子没白活嘛。」
他正在搅汤的手一下子就停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还真是总能给我带来点惊喜呢。」
「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想要我们公司的实习资格,或者是跟我们公司有项目合作之类的……看来是我想错喽。」
他把手里拿着的汤匙放下,看着我,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似的说道:
「阿宁啊,你可比我想象当中的,还要更加理想主义呢。」
「这倒也不是啥坏事儿,不过从古到今,很少有人能在理想主义这条路上获得成功,你明白这个道理不?」
他是真的在努力教给我一些东西。
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欲,也没有啥威胁的意思,更没有任何两性之间不怀好意的暗示。
就是单纯地从前辈对后辈指点的角度出发,跟我分享他自己的人生经验。
说起来还挺可笑的。
像这样平等的交谈,在那跟他同床共枕的八年时间里,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等到我真正跟他脱离了那种日夜紧密相连的日子,才头一回体会到,和他在人格上是平等的这种感觉。
在那战乱的地区,我见到了好多好多日子过得远比我凄惨得多的人。
饥饿、疾病,还有子弹……死亡的阴影就像是一直悬在他们脑袋上头,时时刻刻都摆脱不掉。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晚上,有个小女孩儿怯生生地伸手拽着我的袖子,跟我说:
「姐姐,我不敢睡觉。」
「我害怕睡着了就会被炸弹炸死,然后就再也看不到明天早上升起来的太阳了。」
就这么短短一年时间,我却感觉自己好像重新活了一回似的,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被太阳晒得黢黑黢黑的,体重都瘦了快二十斤。
有一天我正在营地收拾东西呢,一抬头,就看见金主朝着我走过来了。
那一刻我都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赶紧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真的是他。
我结结巴巴地说道:「您、您怎么来……」
「来周边国家开个会,顺便过来看看你。」
他眼睛扫了一眼四周又脏又乱的环境,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还真是挺能忍的。」
说着,他就从衣服口袋里头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然后递给我,说话也是特别简洁明了:
「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打开一看,好家伙,里面是一枚特别绚丽夺目、镶嵌着一颗老大钻石的钻戒。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这……这也太……」
「就是个礼物罢了,你可别想太多啦。」
他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接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在拍卖会上看到了,心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顺便买下来了。」
我听了之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啥,就没说话。
好像他自己也感觉到对我关注得有点过头了,就随便聊了那么两句,还特意提醒我要注意安全,说完就坐上直升机离开了。
那直升机在天空中飞过去,留下了一道弯弯折折的尾气。
我就一直盯着那个看起来特别绚丽,但是感觉华而不实的钻戒,看了好长好长时间,心里头一直在琢磨,就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我就寻思着,他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啊?
那璀璨耀眼的钻石,在这片乱糟糟的土地上,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我把装着钻戒的盒子,放到行李箱的最最里面,还找了好多好多东西压在上面,把它藏得严严实实的,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就在当天晚上,那个金主在社交平台上公开宣布和小花分手了,这一下子可就引起了好大一阵舆论风波。
有那种知道内情的人透露出消息,说是金主看上别人了,还给了小花三部电影的资源,然后两人算是比较体面地分开了。
网络上到处都是大家各种感慨的话:
「和陈总谈恋爱可真是太划算了呀,你看杨渔这两年事业那叫一个蒸蒸日上,还拿了影后呢,就算分手了也拿到了资源,直接把同期的小花们甩出去一大截。」
「陈总对女人那可真是大方得没话说,哪怕就只是能和他发生一次关系,哪怕只是一夜情,那都赚翻了……」
赚翻?
我盯着这两个字看了老半天,忍不住就笑了出来,然后把手机屏幕关掉,又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可是吧,我怎么都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工作。
突然就有一种特别强烈的冲动,想要在网上发帖去控诉金主的那些恶劣行为,这种冲动不管不顾地就冒了出来,揪得我头皮都发麻了,胸腔也疼得厉害,连指尖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喘息,过了好一会儿,再抬头看着头顶那湛蓝湛蓝的天空,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现在这种安稳的生活实在是太难得了。
我可不能这么冲动啊。
就在当天晚上,我收到了两年前见过的那个警察给我发的信息。
「你回国之后,要是有时间的话,咱们见个面呗?」
「我给你带来的消息,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等到项目结束,我回国之后,导师告诉我说,金主给学院投资了足足三千万呢,还让我负责其中的一个研究项目。
导师还递给我一张名片,说是金主那边负责这个项目的人,要是我在项目上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联系他。
名片上的这个人我认识。
他就是金主身边最最得力、最重要的那个助理。
按照常理来说,一般的寻常项目都不应该由他直接来负责的呀……
我也没再多瞎琢磨了,赶紧匆匆忙忙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去指定的地方见那个警察。
那个警察叫顾禹,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身便服,眉毛浓浓的,神色特别坚毅。
他上来就直接说话,一点寒暄的话都没有,第一句就告诉我:
「五年前,在历城发生过一起人口失踪的案子,有五个年纪都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在出去春游的过程当中突然就失踪了。」
「后来我们顺着线索查下去,查到了晟宁的董事长身上,结果呢,他却突然死在了自己家里头。」
「现如今呐,我们怀疑陈晏跟人口拐卖这事儿有关系,背后说不定还藏着一个牵扯不法勾当的超大利益集团呢。」
24
他呀,想让我给他帮个忙。
我一下子被这么多的信息冲击得脑袋晕晕乎乎、迷迷糊糊的,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问:
「你们这么多人都找不到证据,咋就觉得我能行呢?」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
「你毕竟是在他身边待得时间最长的人……」
「而且啊,秦小姐,陈晏最近这段时间,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和你的婚礼呢。」
到了晚上,我在湖边的石头上一坐就是好长时间,眼睛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手撑着脑袋在那儿发呆。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来了一个电话。
我接起来一听,原来是金主身边那个地位最高的助理打来的。
他语气特别恭敬地跟我说:
「同学你好呀,明天我会到学校去,和你商量一下项目的事儿,不知道你明天有没有时间呢?」
我当时心里有点烦,也不想再跟他装着不认识了,就直接说:
「姜助理,这都晚上八点了,你咋还没下班呢?」
他明显愣了一下。
过了好半晌,他才语气有点不太自然地说:「这个……」
「这个项目其实不该由你负责,这事儿我知道。」
「你放心吧,我也没打算为难你,有啥事儿咱们直接在网上聊就行,你是甲方,就按照正常流程来办就好啦。」
我觉得我这么安排已经挺合理的了。
可他却好像有点犯难的样子。
思考了老半天,他叹了口气,然后跟我说:
「秦小姐,我也不瞒着您了。」
「是老板下的命令,让我借着谈项目这个由头,多请您到公司来,他想见您呢。」
「为啥呀?」
「半年前,老板是不是送了您一颗钻戒呀?」
助理慢悠悠地说道:
「那块钻石呢,名字叫沙漠之星,整个世界上就这么一颗,价值三个亿呢,象征着纯洁无瑕的爱情。」
「您能明白我这话啥意思不?」
他呀,又在那儿拐弯抹角地暗示,说金主爱上我了。
我听了,只觉得特别可笑。
过去整整十年,我们俩一直如胶似漆的,可即便那样,他对我也没有过哪怕片刻的真心。
而现在呢,我早就没有了以前的美貌,却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提醒,说他爱我。
他到底爱我什么呢?
他可是那种冷漠无情的人,就跟毒蛇似的,在他的生命里,难道还能存在「爱」这种东西吗?
简直太荒谬了!
我脸色一冷,站起身来,想着回去洗个澡然后睡觉,可就在我转头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金主。
他穿着一件长长的风衣,站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呢。
——就跟以前好多好多次一样,他站在床边,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被绑在床上的我。
「听小姜讲,你不太愿意去公司呢。」
「怎么啦,难道是不想见到我吗?」
他语气很温和地问着,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对回答不太在乎。
可我心里清楚根本不是这样。
他那漆黑的眼睛啊,就跟以前好多好多回一模一样,明明白白带着特别大的威胁,感觉只要我敢说出一句他不爱听的话,就像要张牙舞爪地把我给撕得粉碎。
「我实在不明白。」
我很直接地问他:
「陈总啊,我是真的搞不明白,那整整十年您都没对我有过啥感情,可现在又为啥……」
「陪我去个地儿吧。」
他说道:「到了那儿,我再跟你好好唠唠。」
他带着我来到一艘游轮上。
游轮缓缓驶向大海。
宽阔的甲板上,海风呼呼地吹着,吹得人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金主靠在栏杆边上,声音清朗地说道:
「我头一回见到你,就是在这样的场景里。」
「你被同学拉着在甲板上跳舞,脸蛋那么好看,身材也那么好看,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了。」
「后来呀,我让人去查了你。」
「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着的独生女,高考状元,念的还是最好的大学,一路顺顺利利的,美好得就跟童话似的。」
「当时啊,看着资料上你笑起来像朵花儿一样的照片,我就想着,一定要把你给毁掉。」
毁掉。
这两个字一冒出来,海风的寒意一下子就钻进骨头里了,冻得牙齿都直打颤。
「为啥呀?」
我浑身颤抖着问:「为啥非得是我,为啥——」
「因为你实在是太美好了,而在我眼里头,容不得这么美好的东西。」
他压根儿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啥毛病。
反倒转过身,笑眯眯地朝我招了招手。
「你还不知道我的过去吧。」
「过来,我讲给你听。」
我没动地方。
眼睛里充满了敌意,死死地瞪着他,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把他撞到海里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主动朝着我走了过来。
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还在颤抖的肩膀上。
他自己一个人接着说:
「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十二岁那年,我被我妈逼着退学了,连义务教育都没读完。」
从十二岁一直到十八岁那会儿啊,我为了能挣点钱,到处去打工,晚上没地方睡就只能睡在桥洞里头,有时候连吃的都得和老鼠抢着吃。
后来呢,就被一个自称是同乡的家伙,给骗到缅北去了……
说到这儿,他一下子沉默了。
那说话的声音,慢慢就消散在轻轻吹着的晚风里头了。
后面发生的那些事儿啊,他看样子是不太想再继续说了。
就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跟我说:
阿宁啊,你去年那么努力打工挣钱的那个模样,真的让我一下子就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其实你跟我挺像的,在所有人都觉得咱俩肯定没指望、彻底完蛋的时候,只有咱俩自己,一直都不甘心,怎么都不肯放弃。
看到你之后啊,我就觉得,在这偌大的天底下,我终于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啦。
曾经啊,我还以为自己对你的那种感觉,就只是男人对女人天生的那种性欲,可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你身上的善良,还有你的道德观念,甚至是和现实有点格格不入的理想主义,这些都让我特别羡慕……因为我自己身上,压根儿就没有这些东西。
我想来想去,可能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在这么大的甲板上,这会儿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海风呼呼地使劲儿刮了过来。
我紧紧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听他就跟周围没人似的,一点一点剖析着他为啥会爱上我。
我的指尖都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当时心里头就想着,要不干脆杀了他,然后再把尸体扔到海里头去。
又或者来一场特别大的风暴,直接把这艘船给掀翻了,我就跟他一块儿同归于尽得了。
这时候游轮已经开始往回走啦。
隐隐约约能瞧见海岸线的影子,还能看到岸上那璀璨明亮的华灯。
那位金主伸出手,轻轻摸着我的脸颊,跟我说:
婚礼就定在两个月之后啦,我请了好多好多人,肯定会办得特别盛大,绝对能让你满意。
以后啊,你就喊我的名字吧,我叫陈晏。
海风吹得他的发丝都飘了起来。
他的侧脸藏在甲板那昏暗暗的灯光里头,用那种温柔到了极点的语气跟我讲:
阿宁啊,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你一块儿度过往后的余生。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眼泪都流出来了。
在我最年轻漂亮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爱我。
哪怕是我跟他在床上你侬我侬、抵死缠绵的时候,他也没爱上我。
可等他把我拽到和他一样的那种深渊里头,看着我狼狈不堪地往上爬的样子,这才假惺惺地大发慈悲告诉我:
阿宁啊,你跟我好像啊。
我开始爱上你了,这可怎么办呢?
——哼,可笑。
因为太愤怒了,喉间一下子涌上一股鲜血,那股腥涩的味道,激得我天灵盖都发麻了。
我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陈晏,我以后一定会杀了你。
我知道你心里头恨我。
他看上去好像不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副满不在乎、随随便便的样子说道:
「阿宁啊,没关系的,时间这玩意儿啊,是能改变好多东西的呢。」
「我肯定会娶你呀,到时候呢,权势和财富咱俩一起享用,你出门就能坐上最贵的车子,身上穿的都是最奢华高档的衣服,不管走到哪儿啊,都能让所有人既嫉妒又崇拜你。」
「这种体验,跟你做我情人的这八年啊,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肯定会被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给深深陶醉住的。」
——毕竟啊,他已经离不开别人的供养了。
我实在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行吧。」
我听到自己那带着些沙哑的嗓音说:
「陈晏呐,希望往后啊,你可别后悔。」
33
我答应了顾禹提出来的要求,跑到陈晏身边去当卧底,专门给他提供各种线索。
顾禹知道这个事儿之后呢,倒也没显得特别惊讶,只是叮嘱我:「你尽力就好啦,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安全。」
我微微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在陈晏身边已经待了足足八年的时间了。
其实心里早就隐隐约约有一些猜测。
那种在男女关系上又残暴又让人觉得恶心的人,在商场上啊,也绝对不可能干干净净,一点问题都没有。
研究生毕业的那一年,我进到陈晏的公司里去工作了。
他公司里的人都认识我,不管做什么事儿都捧着我、顺着我,我这上班啊,跟混日子差不多没啥区别。
有一天下班的时候,我刚从公司走出来,就有一个女人一下子撞开了保安,直接冲到我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哭了起来:
「陈太太呀,求求您了,让陈总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吧。」
「求求您了……」
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还没等我来得及问清楚怎么回事儿呢,保安就赶紧冲了上来,一边不停地跟我道歉,一边连拉带拽地把那个女人给弄出去了。
听着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我才慢慢弄明白是咋回事儿。
那个女人她丈夫开的公司被陈晏算计得破产了,欠了一屁股的债。
陈晏是他们最大的债主,天天派好多催债的人过去,就在法律的边缘来回试探,专门恶心人。
他们一家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没办法,只能来这儿求我。
可惜啊,陈晏根本不会可怜他们:
「以前我没钱的时候,那家伙可没少羞辱我,怎么现在他输了,反倒还指望我同情他?」
「商场上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嘛,道德这东西啊,就是那些没本事的人拿来用的武器,我可从来都不需要这个玩意儿。」
我倒不是说有多同情他们。
只是想着说:「要是把人给逼到绝路上去了,总会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儿来的。」
我轻轻抿了抿嘴唇,说道:「陈晏啊,要不你稍微松一松,给他们留那么一点点喘息的空间吧,不然万一真把人给逼死了……」
「逼死了才好呢。」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当初他们羞辱我的时候,可没见他们给我留什么余地。」
说完就抬手把笔记本电脑给合上了,然后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也不再跟我接着聊下去了。
我也挺识趣的,就没再继续说话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对我又变得冷淡起来了。
估计是看到我现在在公司就这么混日子,不像以前那样有股子让他欣赏的冲劲了,就连那张能勾起他性欲的脸蛋也没了,觉得我跟一般的普通女人没啥区别,就又开始觉得没意思了。
他再一次对我感到厌倦了。
我反倒觉得这挺正常的。
魔鬼怎么可能会爱人嘛。
他只会时时刻刻都在寻找那种符合他心意的玩具。
等玩腻了以后,就随手给毁掉。
第二天,我刚一走进公司,就听到砰的一声响。
有一个身影从集团的顶层掉落下来。
脑浆都迸裂出来了。
身体都摔得碎成好多片了,地上到处都是那种狰狞恐怖的血肉。
脸都摔得模糊不清了,但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张脸。
就是昨天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痛哭流涕的那个女人。
她终究还是被人给逼死了。
在卫生间里头,我撑着洗漱台,眼睛红红的,一个劲儿地想吐,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脑海里全都是陈晏那副恶劣的笑容,他还说着:
「逼死了才好呢……」
他就是故意把人给逼死的。
那点债务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啥,不值一提,可他还是非要赶尽杀绝,就像个魔鬼一样,根本就蔑视那些人的挣扎,还把这当成一种乐趣。
对他来讲,人命根本就一文不值。
我抬起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里头自己那双通红的眼睛。
我都快要忍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上突然收到了顾禹发来的消息。
「上次你给的线索有结果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呀,出来见个面吧。」
顾禹说了老多话,我都没怎么认真去听。
就只记得最后那一句。
「我们这边已经收集到证据了,能够证明他在做人口拐卖的坏事。」
「现在虽说可以申请逮捕他,但是证据里头还缺了一环,我们就怕没办法一下子就成功抓住他,所以一直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没有吭声。
就听他有点犹豫地说:「缺的是一环资金来往的证明。」
「这个东西是由陈晏自己保存着的,秦小姐,可能得麻烦你帮我们拿到。」
回到家以后,我去洗了个澡,洗完澡把头发吹干了才从浴室走出来,就看见陈晏正坐在沙发上呢。
他眼神冰冷得像冰碴子似的,冷冷地问我:
「阿宁啊,你今天到底去见谁啦?」
我一下子愣住了,不过马上就很坦然地说:「警察呗。」
他一听就笑了,眼睛里还闪过一道亮光呢:
「我就知道你啊,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在公司里混日子。」
「真好啊,你还是那个死犟死犟、不信命的阿宁,我果然没娶错人。」
看样子啊,他心情简直好得不得了。
然后就迈着步子朝我走过来,伸手摸着我柔顺的头发,语气很温和地说:
「这次呢,就算了吧,我也不追究了。」
「阿宁啊,下次可别再跟那帮警察搅和在一起啦,你在别的地方折腾折腾都行,但这样,我实在不喜欢,你明白不?」
他这么说,搞得我就跟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
我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陈晏啊,你都害了那么多人,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愧疚感吗?」
「愧疚?」
他就跟听到了一个超级天大的笑话似的:「你在路上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你会因为蚂蚁死了就愧疚吗?」
「阿宁啊,别对那些像蝼蚁一样的人有同情心。」
我没吭声。
就那么沉默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肩膀晃了两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你对我干了啥?」
我还是没说话。
就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神色变得越来越狰狞,然后一点点地倒下去。
我啥也没做呀。
只不过是在他每天回家必定会喝的牛奶里头,放了那么一点点安眠药罢了。
接着用铁链把他结结实实地绑在床头,再用胶布把他嘴巴给粘上,然后跑去打开书房的密码锁,把里面的文件翻了个乱七八糟,全部都发给顾禹了。
那边很快就接收了,还迅速回复:
「好嘞,我们马上申请逮捕。」
「你可以出来躲一躲,公寓楼下有我们的人,能保护你。」
保护?
我忍不住笑了。
「不用啦。」
他们要证据,要时间,还得走正规的审讯流程,才能给一个人定罪呢。
但我可不需要这些。
我要亲手把他给解决掉。
陈晏醒过来的时候,我正站在他跟前儿,靠着墙在那儿把玩着一把水果刀呢。
他的四肢被紧紧地禁锢住,眼睛里的神色又阴沉了几分:
「阿宁,你这次闹得也太过分了。」
「把我放了,就当你一时脑子糊涂,我也不怪你。」
「拴住你的这条铁链子,就是你以前用来拴我的那根,你感觉舒服不?」
「阿宁——」
「我心里明白,为啥到现在你还这么有恃无恐,那是因为你觉得我压根儿就不敢杀你。」
「要是把你杀了,我自己也得进监狱,你心里就笃定我不会干这种事儿,对吧?」
他眼神里透着股子阴郁劲儿,啥也没说。
可我心里清楚,我这话算是说对了。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正眼瞧过我。
就因为他知道我还想活下去。
想好好活下去的人,肯定不会去干违法的事儿,所以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在这魔鬼跟前儿,道德反倒成了限制人反抗的枷锁。
这事儿多可笑啊……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儿,对着他的肚子,狠狠就是一捅,然后再拔出来,鲜血「唰」地溅了出来。
看着他疼得眉毛眼睛都皱到一块儿去的模样,我畅快地笑了,拿着刀在他脸上划拉了两下,留下的伤口深到都能看见骨头了。
「你知道不?其实我老早就不想活了。」
「刚被你放出来那阵儿,我确实还想着好好活下去,所以我拼命读书、学习,还去考研,就寻思着开始新生活,就能把你还有那不堪的八年忘掉……可根本就没用。」
「那黑乎乎的地下室,数都数不清的鞭子和各种刑具,还有你那跟魔鬼似的笑,我只要一睁开眼,一吸进空气,眼前立马就浮现出你那张恶毒的脸。」
「我整个人早就烂透了,就像是被那八年彻底腐蚀,在阴暗角落里滋生出来的怪物,耳边老是回荡着鞭子呼啸的声音,烦得我都想杀人。」
「我申请去援外,哪是什么该死的理想主义,就是想给自己找点更血腥的事儿干,想着要是能看到更惨烈的场景,说不定就能稍微忘掉那八年。」
「但还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说着,我又给他来了一刀。
刀刃上沾满了血,我随手就在床上擦了擦。
接着,我抬起手,用指甲使劲儿掐他脸上的伤口,还面带温柔地笑着说:
「陈晏,我早就不想活了。」
「支撑着我一直活到现在的唯一念头,就是在死之前,亲眼看着你身败名裂。」
「你知道你说爱我的时候,我心里多想笑吗?」
「一个杀人凶手,居然跟被害者说爱?你咋这么厚脸皮呢?」
我又朝着他捅了一刀。
看着他面容衰败,脸色迅速变得灰暗无光。
看着他眼神狰狞,那模样就像是要把我置于死地。
看着他浑身是血,被铁链拴着,瘫在那儿动弹不得。
——就跟过去的我一模一样。
就像一只等着被宰杀的家畜。
又像一坨已经生了蛆的腐肉。
我冷笑了一声,手上的刀高高举起来,就要给他最后致命的一刀。
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三长一短,这是顾禹跟我提前定下的暗号。
我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刀刃瞬间改变方向,朝着他的下体,那凸起的地方,狠狠一剜。
他立马发出像杀猪一样的尖叫。
我把手里的刀子使劲儿一甩,又伸手擦了擦手上的血,这才转身朝着门那边走去,准备开门。
最后我没把陈晏给杀掉,为啥呢,是因为我心里清楚他对我来说还有用处,我还得从他嘴里问出更多重要的东西来。
不过当时那场面,明显把顾禹他们给惊到不行,就跟被雷劈了似的。
后来呢,我因为故意伤人这事儿,被警察带回了警局,还好最后顾禹请的律师把我保释出来了。
他眼神里透着复杂,看着我跟我说:
「陈晏现在在医院呢,命倒是保住了,没死成,不过你这次做得确实有点太狠了。」
「你给警方提供了线索,这算是有功劳,可故意伤人这事儿也算有过错,具体咋判还得看法院那边怎么定,你最近这段时间先别出门了。」
我轻轻笑了笑,回答说:「好。」
情绪发泄完之后,我整个人都感觉特别倦怠,浑身没劲儿,就在床上懒洋洋地躺了两天,后来听顾禹说陈晏醒过来了,点名要见我。
他居然还敢见我?
我心里有点惊讶。
我还特地穿上他之前给我买的那种高级定制的套装,手里拎着价值上百万一个的包,不紧不慢地跟在顾禹身后,去看陈晏那张缠得全是纱布的脸。
他一看到我,就跟疯了似的,恶狠狠地挣扎着,想要朝我扑过来,好在一旁的警察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他给摁住了。
他扯着嗓子嘶吼着骂我:
「贱人!」
我脸上带着微笑,还故意冲他晃了晃手上那颗闪闪发光的钻石,说:
「你再生气又能怎么样呢,陈晏,你最后不还是毁在我手里了?」
「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以后连做男人的能力都没了,根本就奈何不了我,想想还真是可怜啊。」
「贱人、贱人——」
他就跟魔怔了似的,来来回回就重复这一句话。
我都有点觉得无聊了,转身就打算走,结果又听见他像发了疯一样地大声吼道:
「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货色吗?」
「秦宁,你都见血了,也算是破了戒,以后你肯定会变得跟我一样……」
我正往外走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我转过身,看着他告诉他说:
「其实昨天晚上,我本来是打算把你弄死之后就自杀的,但是后来仔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这么做太不值当了。」
「我得好好活着,而且要活得比你这个被判死刑的人好,哪怕到了黄泉路上,我也不会沾染你身上的一丝一毫。」
「陈晏,我跟你压根儿就不一样。」
我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跟他说:
「我也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变成你那个样子。」
「我要好好活着,用你妻子的身份继承你所有的财产,用你挣的那些钱养好多男人,就在你买的房子里尽情地寻欢作乐。」
「你就变成个孤魂野鬼,在天上好好看着吧。」
「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你立坟,更不会给你烧纸。」
等我离开医院的时候,顾禹压低了声音跟我说:
「我们在搜查陈晏书房的时候,找到了一碟录像带,里面全是他虐待女人的视频……其中也包括你。」
「法官看到这些,应该会酌情考虑的,你也别太担心判决的事儿。」
我轻轻抿了抿嘴唇,说:「谢谢。」
「还有啊,刚刚陈晏说的那些话,你别太往心里去,你还是原来的你,永远都不会变的。」
顾禹说话的语调里满是关切的意味。
他是真心实意地害怕我钻进杀人这个死胡同,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我冲着他笑了笑,又客客气气地跟他道谢说:「谢谢。」
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非要劝我的必要。
这两天啊,我就一直在琢磨。
要是命运能够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肯定会在陈晏还没成年,正流落街头四处漂泊的时候,就提前找到他,然后把他杀掉。
刚刚陈晏说的有句话还真没说错。
我这一沾上了血,打破了不杀人的戒,有些东西啊,就再也没办法回到过去了。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而我呢,被他亲自给调教驯化了,也早就变成了恶魔的信徒。
法院开庭审理陈晏案子的那天,我特意穿上了职业套裙,早早地就去了。
我站在法院门口,看着广场上那些正找食吃的白鸽。
爸妈送我来上大学的那天,我们也走过这条路。
当时爸爸手里拎着行李箱,一边走一边就问:
拴在脚踝上的锁链都生了锈,把皮肉都磨破了,稍微动一下就疼得厉害。
「而他」妈妈轻轻拍了他一下说:
「你呀,真是没见过世面,这可是大城市,好吃的好玩的多着呢,还老惦记着一只鸽子。」
那天我可没有骗陈晏。
我是实实在在地特别想死。
爸妈都不在人世了,这世上再也没有我在乎的人了,感觉做什么努力都变得没啥意义了。
可是心里有千言万语,脚都已经踩在窗台上了,眼睛盯着底下黑漆漆的夜,我终究还是不甘心呐。
我还是想要活下去,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哪怕我已经破了杀戒,哪怕很有可能最后要被判刑,哪怕我的人生已经被毁掉得完完全全不成样子了,可心底里总有那么一点儿不认命的劲儿,在逼着我使劲儿地活下去。
恶魔把我的人生给毁了。
他还想拉着我一起死。
可我啊,偏偏就不让他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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